第3章 令人惊奇!
这位荣耀君王的外表竟要到这般地步,甚至许多人因他而惊奇。我是这样来念的:许多人因他而反感。希伯来文שָׁמַם的意思是受到惊吓、表情扭曲。这个词描写了一种快要呕吐、强烈反感的姿势,因为他的外貌实在太过丑陋,许多人要恶心和反感。
——马丁·路德[1]
以赛亚书52:13-53:12由五个诗节组成,分别解说了这位仆人侍奉的五个不同方面,他不但侍奉以色列,而且侍奉普天下的人。以赛亚运用的语言和文学风格是在旧约先知书里面随处可见、典型的特有诗歌形式。
52:13-15构成了第一个诗节。这几节经文是一段总结性的叙述,介绍了两个对比鲜明的观念——在53章要更加突显出来的主题。具体来说,52章结尾的三节经文揭示了以色列的弥赛亚和君王,主耶稣基督,不但要受苦,而且还要升高。说这话的是上帝自己:
[看哪,]我的仆人行事必有智慧,
必被高举上升,
且成为至高。
许多人因他(原文作‘你’)惊奇
(他的面貌比别人憔悴,
他的形容[外表]比世人枯槁),
这样,他必洗净(或作‘鼓动’)许多国民,
君王要向他闭口。
因所未曾传与他们的,
他们必看见;
未曾听见的,
他们要明白。
一如往常,先受苦再得荣耀。这个次序在这三节经文当中或许看似颠倒过来,但请你注意对他升高的预言如何以将来时态表达出来。论到他受苦的那一节是过去时态。你要记住,以赛亚是从靠近世界历史终点的一个预言观测点往回观看。所以先知把基督受苦看作一个过去的事件,而他在荣耀当中升高依然是不久的将来才会有的事。
以赛亚书53章详细清楚地陈明了他受苦和荣耀的两个方面。先介绍他“多受痛苦,常经忧患。”(3节)他“受责罚,被上帝击打苦待了。”(4节)“他被欺压,在受苦的时候却不开口,他像羊羔被牵到宰杀之地,又像羊在剪毛的人手下无声,他也是这样不开口。”(7节)“[他]从活人之地被剪除。”(8节)这是形容死亡的一种希伯来表达方法。第9节说到他死后被埋葬。第10节指出,他作为赎罪祭而死,12节说“他将命倾倒,以致于死。”
但是随后:“他必看见后裔,并且延长年日,耶和华所喜悦的事必在他手中亨通。”(10节)“他必看见自己劳苦的功效,便心满意足。”(11节)上帝“要使他与位大的同分,与强盛的均分掳物。”(12节)所有这些语句的前提都是他的复活。
以赛亚书52章这三节预备性经文的用语强调说,一切与主的仆人有关的事——他的品格、他的死、他的复活、他的升高——全都令人惊奇。13节以“看哪”这个词开始(和合本2010版),然后说:“许多人因他惊奇。”(14节)君王“要向他闭口”,他要开通他们的眼睛,看见和明白他们未曾想象过的事(15节)。所以,这位仆人的到来,他受的羞辱和他的升高——这些在以赛亚书53章中展开的主题——全都在以赛亚书52章最后几节作了介绍。
仆人令人惊奇的启示
开头的惊叹,译作“看哪”的希伯来文在旧约圣经使用了一千多次(译注:和合本有一部分并未译出)。这个词唤起人注意,可以译作一种呐喊(“请看!”),或者一句简单的命令(“请仔细观看这个”)。旧约的众先知还有其他四次在主要宣讲重要的弥赛亚应许时,在文本当中使用了这个词。撒迦利亚书3:8(与以赛亚书52:13一样)以上帝的声音讲话,把他的受膏者介绍为“我仆人大卫的苗裔”。在撒迦利亚书6:12,“看哪”这个词指向“那名称为大卫苗裔的[人]”,强调了弥赛亚的人性。撒迦利亚书9:9使用同一个词突显了这个著名的预言:“看哪,你的王来到你这里,他是公义的,并且施行拯救,谦谦和和地骑着驴,就是骑着驴的驹子。”以赛亚书40:9说:“你要登高山……对犹大的城邑说:‘看哪,你们的上帝!’”这四个称谓,仆人、人、王和上帝与四卷福音书独特地对应起来。马可把耶稣刻画为一名仆人,路加侧重于他的人性,马太把耶稣描写为君王,约翰则强调他的神性。
译作“仆人”的这个词指的是顺服主人做苦工的人。真正的仆人并不是独立行事,来满足自己的意愿;他单单寻求讨他所服侍的那个人喜悦。这个词描写的是一个恪尽职守顺服主人的人。它与汉语“奴仆”这个词的意思完全一致。
但当圣经选用这个词来称呼服侍上帝的人时,却包含着崇高、而不是贬低的意味。在旧约圣经里面,它用来描写一些大名鼎鼎的人物,例如亚伯拉罕(创26:24)、以撒(24:14)、雅各(结28:25)、摩西(出14:31)、大卫(撒下3:18)、约书亚(书24:29)、以利亚(王下10:10)、以赛亚(赛20:3)、约伯(伯1:8)、约拿(王下14:25)和一般而言的众先知(王下17:13)。
尽管在永恒本质上与父绝对同等(腓2:6;西1:15;来1:3),主耶稣基督却自愿“虚己,取了奴仆的形像”——主的奴仆或仆人(腓2:7)。他常(或译作“一直”)做上帝所喜悦的事(约8:29)。他宣告说:“因为我从天上降下来,不是要按自己的意思行,乃是要按那差我来者的意思行。”(约6:38,参4:32,5:30,14:31,15:10)
以赛亚说,这位主的仆人“行事必有智慧”(赛52:13)。这个希伯来词语说的是某个人以精湛技艺来完成一项任务。有一个现代译本译作:“我的仆人必成功。”(当代译本)两种翻译都可采用。希伯来原文指的是取得丰硕成果的明智举动。智慧和成功在圣经里面常常连在一起(参书1:7-8;撒上18:5、30;王上2:3,这些地方用的是同一个动词)。这种语言突出了一个事实,这位仆人的升高并不是由于偶然的成功或者运气不错。他最终的得胜是以娴熟的技巧取得的成就。这位仆人的惊人智慧必定导致心想事成。他决不会成就不了上帝的旨意,因为他明智地运用公义的手段,来达成最高贵的结果。不但如此,“这位仆人的智慧有深刻的舍己性,因为它意味着接受上帝所定的目标,并且甘心把难以言传的痛苦担在肩头上,使它们得以实现。在这里,上帝的智慧和人类的智慧彻底分道扬镳。”(参林前1:17-25)[2]
第13节对这位仆人的赞美分成三部分表达出来。因为他“行事必有智慧,必被高举上升,且成为至高。”这几个词组并不是赘述;相反,它们是逐步升级的叙述,从高到更高,再到至高。这种逐渐上升的程度对应着基督的复活(高)、升天(更高)和(直至达到最高程度的尊荣)加冕(腓2:9-11)。未曾有过别的人如此有智慧地行事,也从未有人因此升到如此高的地位。
有一个明显的事实我们不可能没有留意到,基督所受的苦是计划好的、目标明确的、也是大有功效的。怀疑主义的批评人士有时认为耶稣一败涂地,想把他一笔勾销。他们把耶稣视为一个大有前途却令人失望的人物,被钉十字架使他成为一名殉道者,而不是弥赛亚——仿佛十字架标志着一份宏伟的计划突然坍塌。他们声称,他的死是本为好意的人生却落得悲惨的、不幸的结局。甚至曾有人提出,耶稣不明智地误判了民众容忍他教导的甘心程度,当他得意忘形的时候,使他付上生命的代价。还有些人把他视为一名误入歧途的民族主义者,奋力发动一场反对罗马的革命,却绝望无能。甚至还有人把他描绘为一个野心勃勃、自封为王的征服者——但事实却是,他果断拒绝了百姓强逼他作王的尝试(约6:14-15)。各种各样的不可知论者、怀疑论者、玩世不恭者和冷嘲热讽者无一例外想把耶稣归类,说他无非是又一名宗教狂热份子,被妄自尊大冲昏了头脑。
对他的这类看法全都是错误的,都是侮慢亵渎。诚实读圣经的人,决没有一个人能得出结论说,耶稣的生平事迹并未按着他的本意进行下去——仿佛他本来梦想一个更美好的世界,最终反倒陷入一场个人的噩梦中。
事实上,再没有比这更不符合真相的猜测。他死的时候遭受的一切恐怖和痛苦,数个世纪之前在以赛亚书53章全都预言过。这段经文无可辩驳地清楚表明,决不是有份计划意想不到出现可怕的差错,致使耶稣成为某种好心没好报的受害者。他“行事有智慧”,他全然知道自己的生命要怎样结束,甚至知道细枝末节。从创立世纪以先,制订救赎计划的时候,他就已知道它。
耶稣通晓旧约圣经的每段预言。他责备那些门徒,因为旧约圣经早已预告他必定要死,他们却不明白:“无知的人哪,先知所说的一切话,你们的心信得太迟钝了。基督这样受害,又进入他的荣耀,岂不是应当的吗?”(路24:25-27、44)在他侍奉的整个过程当中,他一次又一次亲口对门徒说过他将要受害:
耶稣对他们说:“新郎和陪伴之人同在的时候,岂能叫陪伴之人禁食呢?但日子将到,新郎要离开他们,那日他们就要禁食了。”(路5:34-35)
耶稣切切地嘱咐他们,不可将这事告诉人。又说:“人子必须受许多的苦,被长老、祭司长和文士弃绝,并且被杀,第三日复活。”(路9:21-22)
耶稣对门徒说:“你们要把这些话存在耳中,因为人子将要被交在人手里。”(路9:43-44)
我有当受的洗还没有成就,我是何等的迫切呢?(路12:50)
耶稣说:“你们去告诉那个狐狸[希律]说,今天、明天我赶鬼治病,第三天我的事就成全了。”(路13:32)
耶路撒冷啊,耶路撒冷啊!你常杀害先知,又用石头打死那奉差遣到你这里来的人。我多次愿意聚集你的儿女,好像母鸡把小鸡聚集在翅膀底下,只是你们不愿意。看哪,你们的家成为荒场留给你们。我告诉你们,从今以后,你们不得再见我,直等到你们说:“奉主名来的是应当称颂的。”(路13:34-35)
只是他必须先受许多苦,又被这世代弃绝。(路17:25)
耶稣带着十二个门徒,对他们说:“看哪,我们上耶路撒冷去,先知所写的一切事都要成就在人子身上。他将要被交给外邦人,他们要戏弄他,凌辱他,吐唾沫在他脸上,并要鞭打他,杀害他,第三日他要复活。”(路18:31-33)
尽管有许多预告清清楚楚说他要遇害,当他最后被钉十字架的时候,这些最靠近他的人却还是完全措手不及——大吃一惊,大惑不解。
确实如此,基督被钉十字架依然是一个令人全然震惊的事件,理当使一切认真思索它的人大吃一惊。基督遭到何等残忍的折磨,我们对此感到惊诧;当读到基督在有生之年多次对他即将受害作出预告,我们因而意识到,他完全知道摆在前面的事,我们有理由感到恐惧战兢。这些事竟然如此细致入微地预告出来,这一事实非但没有减弱十字架的奇妙,反倒使它越发显得奇妙。
仆人令人惊奇的羞辱
耶和华的忠心仆人、应许给以色列的拯救者,竟然会以一种惊恐的、羞辱的样式展示给众人看,这实在是太令人惊奇。以赛亚使用的正是这个词:“许多人怎样因你而惊奇,(因为他的容貌毁损得不像人,他的形状毁损得不像世人。)”(赛52:14,新译本)
这节经文的前后两节都在描写这位仆人的尊贵、影响与升高,中间却突如其来、令人惊讶地插入这一节,打断了这一主题。它的写作手法刻意放大了读者的惊奇。出其不意的主题转换——从升高到羞辱,毫无警示或过渡——形象说明了“许多人因他惊奇”的原因。简言之,正像我们一再强调的那样,这位所应许的弥赛亚,他的死深深令人震惊。除了耶稣本人以外,似乎谁都没有预想到他的死。
顺带说一下,英文译作“astonished(惊奇)”的希伯来文含意丰富。这个英文词(和合本有时用“惊奇”、“希奇”或“诧异”来对应)能够用来表达非常正面的意思。举例来说,在马可福音7:37,它描写耶稣医好一个聋子之后众人的着迷和欣喜之情,经文写道:“众人分外希奇,说:‘他所作的事都好……’”他教导众人的时候,“他们很希奇他的教训,因为他的话里有权柄。”(路4:32)当他治好一个被污鬼所附的男孩子时,“众人都诧异上帝的大能(‘大能’或作‘威荣’)”(路9:43)。
以赛亚书52:14说的却是一种不同类型的惊奇。以赛亚使用的这个希伯来术语(shamem),从不用来描写正面的回应。它比较靠近英文的“appalled(惊骇)”一词,甚至比这个词还要强烈,指的是极度不安或震惊。事实上,这一术语可以描写军队一败涂地,或者变成废墟的广阔地区全然荒凉的景象。(以赛亚在49:19使用这个词来形容迦勒底军队除灭了几乎所有人类居住痕迹过后的犹大地,他提到‘你荒废凄凉[shamem]之处,并你被毁坏之地’。)
旧约圣经常常使用同一个希伯来词语,一般把它翻译成“成为荒凉”或者“变为荒场”。但是,用在类似于以赛亚书52:14的语境当中,这个词则带有恐怖的含义。它说的是那种难以置信的震惊,人的一切理性功能全都失控。可以把它翻译成“麻木”、“惊呆”或“瘫痪”。
所以,这是一个非常强烈的词,用途广泛,但意义非常清晰。利未记26:32以一种文字游戏的手法两次使用这个词,显示了它的宽广语义范围。讲话者是上帝自己,他说:“我要使地成为荒场[shamem],住在其上的仇敌就因此诧异[shamem]。”
有些人要亲眼目睹施加在这位受苦仆人身上的残暴伤害,以赛亚运用这个词来描写他们的惶恐不安。他们极为震惊。但对他造成的损伤更是残暴得无法言传:“他的容貌毁损得不像人,他的形状毁损得不像世人。”(赛52:14,新译本)换句话说,施加在他身上的苦难,要把他弄得面目全非,脸面和身体甚至看着不成人样。
这里看到的毁损和毁容景象当然是在描写我们的主在被钉十字架之前不久,受审的时候遭遇的事。耶稣的面容损毁其实在他被卖和被捕的那一夜,始于客西马尼园。圣经描写了上帝无罪的儿子在深深思考担当罪恶以及与父隔绝的时候,经历到那种撕心裂肺的内在痛苦,以及身体上的彻底筋疲力尽。他想到自己即将代替罪人受苦的时候,血水真的从汗腺流出来。甚至还未被人拖走,到公会受审之前,他早已软弱无力、面容憔悴了。
但致使他“容貌损毁得不像人”的,却是那些治死他的刽子手施行在他身上的诸多酷刑。我们从福音书的记载得知,他们打耶稣的头、吐唾沫在他身上、戏弄他、鞭打他。打骂他的有大祭司(太26:67-68)、圣殿的差役(可14:65)和罗马人(太27:27-30)。除此以外,还有彼拉多下令让他遭受的可怕鞭刑(约19:1)。
遭受罗马人的鞭打是一种惨烈的、甚至危及性命的刑罚。他们毫不留情地抽打犯人时所用的鞭子是一种“钩肉鞭(flagellum)”——由木柄及木柄上连着的皮条组成的一种短鞭。每根皮条上全都以绳结固定着由骨头、铁、锌为材质的锋利碎片,这些绳结间隔三到五厘米排列在每根皮条打人的一侧(排出30厘米或者更长距离)。他们把犯人拴到一根柱子上,双手高过头顶,双脚离地悬垂,把他的身体拉直。鞭子上的尖利碎片抽到人的后背上,会撕裂肌肉,切开血管,把内脏器官暴露出来。所造成的创伤是如此巨大,有时候鞭打本身就可置人于死地。
当然,判决若是要求钉十字架,鞭打致死就不是理想的结果。手法娴熟的执法吏(lictor,执行鞭打的兵丁)很懂得怎样把刑具用到一个地步,既让疼痛和伤害达到最大程度,同时又让犯人活下来,好叫钉十字架的判决可以执行出来。
钉十字架是有史以来所发明的、最残暴的公开处决方式。在这个过程当中造成的伤害残酷得难以形容。然而,在新约圣经的叙事当中,提到基督所受的真实伤害,却寥寥无几。复活之后,耶稣自己说起过他的手和肋旁的伤口(约20:27)。但新约圣经并未尝试详细描写耶稣受伤的严重程度。凡在罗马影响范围之内的人,全都早已熟知钉十字架对一个人的身体造成的可怕摧残。
因此,论到基督所忍受的羞辱性伤害,旧约关于他受害的预言向我们讲述的情况多于新约。以赛亚书52:14是圣经最逼真地描写我们的主被人极端毁容的单节经文——他面目全非到一个地步,已不再像人的样子。诗篇22篇让人更深刻地看到耶稣在十字架上所忍受的事。那首诗篇的起头正是基督在十字架上说的话:“我的上帝,我的上帝!为什么离弃我?”本诗还引用了救主挂在那里的时候,那些讥诮他的人所说的话:“他把自己交托耶和华,耶和华可以救他吧!耶和华既喜悦他,可以搭救他吧!”(8节;参太27:42)
所以,诗篇22篇所指的事不容置疑。这是基督自己对十字架的见证,在一首它应验之前至少一千年就已经写成的诗篇里面,以预言的方式说给我们听。他说:
我如水被倒出来,
我的骨头都脱了节,
我心在我里面如蜡熔化。
我的精力枯干,如同瓦片;
我的舌头贴在我牙床上。
你将我安置在死地的尘土中。
犬类围着我,恶党环绕我;
他们扎了我的手、我的脚。
我的骨头,我都能数过,
他们瞪着眼看我。(14-17节)
尽管在尚未有人想到以这种方式处决罪犯数个世纪之前就已写成,这段经文却以不可思议的准确程度描写出基督被钉十字架的情形。扎了手和脚当然指的是把耶稣固定在十字架上所用的钉子。刽子手把他钉在十字架上以后,要把十字架笔直地竖立起来,再把它丢进一个早已挖好、深度足以让十字架直立得住的柱底坑里面,这期间耶稣的骨头被扭得“脱了节”。这种震动骨头的撞击力能使全身许多关节错位。骨头可以数算,是因为极大的创伤和脱水导致他简直就像一个骨头架子。环绕着的“恶党”正是福音书的记载所描写的事(可15:27-32)。“我心在我里面……熔化”也正是人从约翰福音描写的场景得到的印象,那时“惟有一个兵拿枪扎[耶稣]的肋旁,随即有血和水流出来。”(约19:34)
再说一次,诗篇22篇是对被钉十字架结果的准确预言性描述,甚至比我们从新约见证人的叙述得到的画面还更逼真。然而,在一切历史记录当中,最早提到被钉十字架乃是大卫死后五百年发生的一个事件。主前519年大利乌一世第二次征服巴比伦的时候,他把城里三千名最显赫的人刺透,让他们缓慢死去。[3]后来他们把这种做法当成一种公开处决的手段予以采纳,因为它能使那些亲眼目睹的人胆战心惊。接下来的五百年间,世界性的帝国纷纷采用各种不同形式的刺透和钉十字架的刑罚。希腊人普遍嘲笑这种做法,仅仅少量使用。正是罗马人完善了一种方法,能使犯人接连三天或更长时间饱受煎熬。
弗雷德里克·法勒(Frederic Farrar)是十九世纪英格兰的一位教会领袖,他对被钉十字架的恐怖景象作了这样一段描写:
[在十字架上],随着时间的流逝,折磨越来越不堪忍受,越来越令人发疯,痛苦难当的受害者有可能弥留在一种生不如死、难以忍受的残忍状态,他们常常被逼得苦苦哀求观看的人或者刽子手大发慈悲,终止这种使人无法忍受的痛苦折磨——神志清醒到最后一刻,经常是可怜巴巴地凄惨落泪,恳求仇敌行行好,使他们得享无价的死亡解脱。
因为实际上,被钉十字架的死亡似乎包含着痛苦和死亡所能涉及的一切可怕和惊悚细节——眩晕、痉挛、干渴、饥饿、失眠、创伤性发烧、破伤风、众目睽睽之下的羞耻、长时间的持续折磨、期待死亡而来的恐惧、伤口得不到处置引发的朽烂——这一切的剧烈程度刚好达到可以承受的极限,但又刚好止步于受痛苦的人昏死过去从而得以解脱的界限。不自然的身体姿势导致受刑者每次活动一下都会钻心地疼痛:撕裂的静脉血管和压碎的肌腱剧痛不止、抽搐悸动;伤口因暴露在外而红肿发炎,渐渐生出坏疽;动脉血管——尤其是头部和腹部——因额外充血而肿胀起来,承受压迫。各种不同形式的痛苦渐渐增强、持续下去;与此同时,又在它们之外增加了一阵阵灼热而剧烈的难耐干渴;这一切身体并发症促使内心生出一种兴奋与焦虑感,反倒使人期盼死亡本身——死亡原本是可怕的未知仇敌,当它临近的时候人往往是大大颤栗不已——现在却好像成为一种美味可口、优美细腻的解脱。[4]
以赛亚书52:14必须从这种眼光来理解。耶稣忍受的残暴虐待使他受到极其严重的伤残和损毁,甚至看着简直不成人样。
众人的惊奇表达了他们的蔑视,反映出他们看见耶稣所受的羞辱深感震惊。他们发现耶稣让他们感到厌恶反感,与他们对弥赛亚君王应当是什么样子的概念相距甚远。他的屈辱程度深刻至极、惨烈至极、恐怖至极。
但对比之下,他的升高程度也会达到至高、至深、至荣耀。
仆人令人惊奇的升高
对基督一无所知的读者,想必很难跟得上以赛亚书52:12-15从一幕到另一幕的节奏转换。在52:13开始的时候,主的仆人“必被高举上升,且成为至高”。14节以过去时态让我们大为震惊地瞥见救主“容貌毁损得不像人”。但随后在15节,场景、动词时态和语调全都再次突如其来地转变,我们在展望基督大有荣耀的凯旋归来,那时候“诸王都要叩拜他,万国都要侍奉他。”(诗72:11)而在这里,要大大惊奇的是外邦的国民和君王,他们看见他的时候,惊得无话可说:“这样,他必洗净许多国民,君王要向他闭口。因所未曾传与他们的,他们必看见;未曾听见的,他们要明白。”(赛52:15)
“洗净”是nazah这个希伯来文的几种可选译法之一,它的字面意思是“喷出”或“飞溅”。这个词还有“使跳跃”或者“使惊吓”的意思。罗伯特·洛思(Robert Lowth)是十九世纪早期圣公会的一位主教(他出版过自己按着希伯来原文翻成的以赛亚书译本),他曾引用钱德勒(Chandler)主教《辩护词》(Defence)一书148页的一段话:“[他]说:‘喷洒’用来指‘使人惊讶或惊奇’,就像有人把大量的水喷到人身上时引起的反应一样。七十士译本遵循的就是这种意思。”[5]实际上,耶稣时代所用的以赛亚书古希腊文译本运用了希腊动词thaumazō(“感到惊奇”或“钦慕”)的一种形式。因此,从七十士译本按着字面意思来翻译15节,就会翻译成“许多国民要因他希奇,君王要向他闭口。”这种译法与上下文搭配得非常好,它保持了以赛亚书52章最后那三节经文的主题:“看哪!……许多人因他惊奇……[许多国民要希奇]……君王要向他闭口。”
许多人怎样因仆人的羞辱而惊奇,许多国民和他们的君王也要照样因他被高举上升而惊奇。那些自以为永远都有发言权的君王,要惊得无话可说。当那日子临到的时候,世上的万民都要看见它。“……地上的万族都要哀哭。他们要看见人子有能力,有大荣耀,驾着天上的云降临。”(太24:30)他们要因那可怕和壮观的景象吓得目瞪口呆,他们的静默无声是因着极其惊奇和亢奋的情绪而不由自主产生的,致使他们说不出话来。
接下来是圣经对那日子的一些描写:
……日头就变黑了,月亮也不放光,众星要从天上坠落,天势都要震动。那时,人子的兆头要显在天上,地上的万族都要哀哭。他们要看见人子有能力,有大荣耀,驾着天上的云降临。(太24:29-30)
然而,我告诉你们,后来你们要看见人子坐在那权能者的右边,驾着天上的云降临。(太26:64)
加利利人哪,你们为什么站着望天呢?这离开你们被接升天的耶稣,你们见他怎样往天上去,他还要怎样来。(徒1:11)
上帝……必将患难报应那加患难给你们的人;也必使你们这受患难的人与我们同得平安。那时,主耶稣同他有能力的天使从天上在火焰中显现,要报应那不认识上帝和那不听从我主耶稣福音的人。(帖后1:6-8)
上帝要把他的儿子设立为世界的君王。地上的诸王都要看见这一幕,惊恐万分:
外邦为什么争闹?
万民为什么谋算虚妄的事?
世上的君王一齐起来,
臣宰一同商议,
要敌挡耶和华并他的受膏者,
说:“我们要挣开他们的捆绑,
脱去他们的绳索。”
那坐在天上的必发笑,
主必嗤笑他们。
那时,他要在怒中责备他们,
在烈怒中惊吓他们,
说:“我已经立我的君
在锡安我的圣山上了。”(诗2:1-6)
请注意,这些预言大部分都在强调主耶稣基督的二次降临将会如何在人全然没有察觉的时候临到。原因不难看到。即或在今天,尽管全世界数目庞大的人自称对基督有某种信心,但世上大部分人都不是在寻求基督的再来。但是当他降临的时候,“所未曾传与他们的,他们必看见;未曾听见的,他们要明白。”他们要大惊失色,说不出话来。
以赛亚书52:15最后这句话讲出一条影响深远的重要原则。先知在宣告说,全世界有好些人从未听过上帝的话语,至于讲论以色列的弥赛亚那种真理,更没有属地理由去领会,但他们却要突然看见和明白他是谁,因为上帝要亲自开通他们的眼睛,明白真理。保罗引用这些文字来解释说,他为何如此委身于向外邦人传福音的使命:“未曾闻知他信息的,将要看见;未曾听过的,将要明白。”(罗15:21)
但以赛亚书52章这里的上下文暗示说,这一应许的最终应验要到他驾云降临的时候,那时“众目要看见他,连刺他的人也要看见他,地上的万族都要因他哀哭。”(启1:7)
现在请你再次把以赛亚书52章最后这三节经文视为一个整体来思想一下。乍看起来,它们有可能看着像一系列不合逻辑的推论。但它们却以一个清晰的主题紧密连在一起:这位耶和华的仆人是一个令人惊奇的人。他天生的智慧和荣光是引人注目的奇迹(13节)。如此大有荣耀的人竟然遭受如此恶劣的羞辱和摧残,真是荒唐透顶和难以置信(14节)。但最大的奇事却要等到他在荣耀和得胜当中再来的时候才会发生,那时候所有的人都要闭口无言,全世界的人都要伏在上帝的审判之下(参罗3:19)。
这三节经文(上帝亲口所说的话)论到这位仆人令人惊奇的启示、羞辱和升高,它们仅仅是以赛亚在53章所要传讲完整信息的序言。在那里,我们要面对面正视最令人惊骇的事实——也就是这位仆人令人惊奇地遭到弃绝。虽然他来的时候,对弥赛亚的热切期盼正值巅峰,但他却遭遇到那类最猛烈的嘲讽和拒绝。他自己的百姓藐视他,厌弃他(53:3)。我们在这个奇妙预言的第二诗节,就要转向这个可悲的现实。
[1] Jaroslav Pelikan, ed., Luther’s Works: Lectures on Isaiah: Chapters 40-66 (St. Louis, MO: Concordia, 1972), 216.
[2] Geoffrey W. Grogan, Isaiah, Expositor’s Bible Commentary, ed. Tremper Longman III and David E. Garland, 13 vols. (Grand Rapids, MI: Zondervan, 2008), 6:798.
[3] 希罗多德,《历史》Herodotus, Histories, 3.159
[4] Frederic William Farrar, The Sweet Story of Jesus: The Life of Christ (New York: Commonwealth 1891), 619。从医学方面对被钉十字架的分析,见William D. Edwards, Wesley J. Gabel, and Floyd E. Hosmer, “On the Physical Death of Jesus Christ,” Journal of the American Medical Association 255 [March 21, 1986]: 1455–63。
[5] Robert Lowth, Isaiah: A New Translation with a Preliminary Dissertation and Notes (London: Thomas Tegg & Son, 1837), 3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