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残忍的“孩子为王”
诊断4：你不必为你的孩子整天紧张焦虑
身为父母的人几乎没有办法完全摆脱生活中的忙碌。孩子负担不起父母不忙这种奢侈。但只需要稍加努力——还有大量的放松——我们大多数人就能少一点忙碌，少一点疯狂。
我们生活在一个奇怪的新世界。孩子比以往更安全，但父母的焦虑却如火箭发射一般攀升。孩子有了更多的选择和机遇，但父母却有了更多的忧虑和争吵。我们把前所未闻的大量的精力、时间和关注放在孩子身上，然而我们却认定，他们的失败肯定是我们的错，因为我们做得还不够。我们生活在一个时代，我们儿女将来的幸福和成功高于一切。只要是为了我们的儿女，没有一样工作太过分，没有一项花费太高昂，没有一样牺牲太重大。一个小小的生命前途未卜，一切事情都取决于我们。
你可能会把这一种沉迷于孩子的教养说成是一种形式的牺牲之爱和专注。情况或许是这样。但你也可以把这称为“孩子为王”：由孩子统治。约瑟·爱普斯坦（Joseph Epstein）观察到，“孩子为王，一切安排都是以孩子为中心。他们的学校教育、功课、爱好、对他们的照顾和喂养，围着他们团团转——孩子才是最重要的。”[1]父母不过是照顾孩子的合约佣人，仿佛儿女是法国皇帝路易十四这位“太阳王”直接的后裔。爱普斯坦这样说：“每一个孩子都是皇太子”。
成为一位严肃、要求严格的管教型父母，这并不是解决孩子为王的办法。爱普斯坦并不是希望父母变得更严厉，只是希望他们少一些苛责。需要记住的是，不久前，核心家庭还很少以孩子为中心。爱普斯坦现在六十多岁，回忆往事，他认为自己还是孩子时从来没有不高兴的时候，然而，他孩童的经历在今天几乎可以被认定是犯罪。
我母亲从来没有给我读过书，我的父亲从来没有带我去看过球赛，但我们确实去看了几场金手套拳击比赛。当我开始我普普通通的运动生涯时，我的父母从来没有来看过我的任何比赛，他们要是来，我会感到尴尬。我父母从来没有见过我高中时的任何一位女朋友。我早年生活中并非平顺的进步，并没有留下任何照片或录像记录。我父亲从来没有对我进行过性教育。我能清楚记得，他在性方面全部的建议就是，“你要小心。”[2]
当然爱普斯坦并不是一位基督徒，也没有基督徒的成长经历，我并不是推崇他的童年，把这作为我们所有人效法的榜样。他也不把自己当成榜样。他的经历并不重要，因为他的经历并不罕见。重要的是我们要认识到——我们当中任何一位作父母的人都能证实这一点——今天的家庭围绕着孩子的生活来组织安排，这是前所未有的。人在过去并非一直生活在“孩子为王”之下。
不存在完美的父母
养育子女已经变得过分复杂了。据我所知，过去，基督徒父母基本上是在努力给他们的孩子吃饱，让他们有衣服穿，教导他们关于耶稣的事情，不让他们接触爆炸物。现在，我们的孩子必须仰着睡（不，等一下，是趴着睡；哦，搞错了，是仰着睡），一边听着“小小莫扎特”音乐，一边由《星夜》（Starry Night）的装饰场景包围着。他们需要在五岁前上钢琴课，长到一米七之前不能停止使用安全座椅。
这一切是太多的干预，有许多规则和期望。如何为人父母，这可能是律法主义的最后一道营垒。不仅在教会当中，在我们的文化中也是如此。我们生活在一个宽容放任的社会，不去计算你这成年人犯的罪，但去计算孩子热午餐的卡路里。我不断听人说，孩子不应再吃糖。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我的父母像石头一样严格，但我们的橱柜依然装满了谷物类甜食。在我们家里，鹅卵石形状的东西是水果味糖果，我们讲的幸运星实际上是糖果。我们的早餐碗里放的是棉花糖，而不是露营干果。我们喝的牛奶脂肪含量有2%。有时候，如果我们需要在一个难熬的早上舒缓一下，我们会冒险咀嚼一点维生素D。
作为生活在一个保姆型国度的保姆型父母，我们认为：我们的孩子异常脆弱；孩子完全可由我们塑造。这两种想法都是错的。要毁了我们的孩子，这比我们想象的难；要塑造他们获得成功，这比我们期望的更难。特别是基督徒父母，经常是按一种隐含的决定论行事。我们担心一些小小的错误举动就会永远毁了我们的儿女，与此同时我们认为正确的保护加教训一定会养育出敬虔的儿女。莱思莉·菲尔斯（Leslie Leyland Fields）说得对，“为人父母，其中一样最挥之不去和被人看重的神话，就是养育能成就儿女。”[3]
父母不能决定孩子的结局
《生更多孩子的自私理由》（Selfish Reasons to Have More Kids），这本书是乔治梅森大学（George Mason University）经济学教授布莱恩·卡普兰（Bryan Caplan）写的，是一本有争议的书。他的论点是：因为父母高估了孩子将来的幸福取决于他们的程度，这就让他们的工作变得比本来更难。他引用了大量双胞胎和收养的研究资料，得出的结论是，父母希望传递给儿女的每一样好品质——从健康到幸福，从聪明到成功，再到普遍的为人温柔——天性要比养育有更大影响力。几十年来，研究人员在众多研究中跟踪了在不同家庭长大的双胞胎的生活。虽然短期来说，养育会带来极大不同，但学者们认为，从长远来看，长大成人的双胞胎表现出来的个性和社会行为表现更多地取决于遗传而非环境。
卡普兰强调说——这极其重要——这些研究关注的是第一世界国家的中产阶级家庭。得到批准收养孩子的家庭往往是健康、有爱心和稳定的。卡普兰并不是说教养的方法对孩子没有任何影响。事实上，他倡导国际收养，认为这是大大影响孩子生命的一种方法。但他的观点是，在发达国家，一个相当“正常”的家庭范围内，不同的教养方法几乎不影响孩子长大以后会成为哪种成年人。
很有意思的是，卡普兰提到三种更容易受教养影响的特征。前两种是“政治”和“信仰”。公平地说，卡普兰很快就宣告说这些差异是表面的，到头来养育对一个人更深入的政治和宗教导向没有多大影响。[4]但即使这些领域内心层次的委身可以衡量——我不确定到底是否可以衡量——这两方面的例外仍是突出的。不同的家庭环境对这些双胞胎的学习成绩、健康或成功并无多大影响，但确实对宗教和政治立场有很大影响。[5]
另一个特别受教养影响的特征就是理解能力。对这些双胞胎收养的研究表明，“父母对孩子如何经历和回忆他们的童年有显著影响。”[6]对于我们的孩子二十年后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我们的教养并没有我们以为的那样重要，但在决定我们的孩子现在的经历，以及二十年后他们对童年的回忆方面，我们的教养仍然非常重要。我们可能不能如我们所愿大大塑造我们孩子将来的身份，但我们可以在当下深深塑造他们的童年体验。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能为孩子做的一件最好的事就是找一个方法，不再如此疯狂忙碌和疲惫不堪。在一份题为“询问孩子”（Ask the Children）的调查中，研究员格林斯基（Ellen Galinsky）采访了一千多名三年级到十二年级的孩子，并且请父母猜一猜孩子对一些问题的回应。一个关键的问题就是，孩子希望父母改变哪一件事，可以使父母的工作对孩子有不同影响。结果令人震惊。这些孩子很少希望花更多时间与父母在一起，让父母感到惊奇的是，这些孩子希望父母不要那么疲倦，压力不要那么大。
同样，格林斯基让这些孩子在十几个方面给他们的父母打分。总体来说父母成绩不错，爸爸和妈妈得分都在B左右。在让孩子感受到自己的重要、能够参与生活中的大事方面，大多数父母都得了A。按照这些孩子的评分，父母最大的弱点就是怒气管理。在控制脾气方面，超过40%的孩子给他们父母的分数是C、D或F。这是孩子给父母打分成绩表上最糟糕的分数。卡普兰指出，我们的孩子正遭受“间接压力”之苦。[7]我们努力为他们做如此多的事，实际上是降低了我们孩子的幸福感。如果我们减少外出计划，参与较少的活动，离开孩子多多休息，尽我们所能让更多人帮忙做家务，把父母的心灵健康看得更重要，这对我们和我们的孩子都会更好。
我解读卡普兰这本书的目的，并不是让我们都成为生物决定论者。我们的基因永远不能充分解释人类行为表现的差异。作为基督徒，我们知道神按他的形象创造我们，使我们成为负责任和有道德的人。DNA并不能决定我们永远的结局。但再说一次，养育儿女也不能决定他们永远的结局。这就是要点所在。卡普兰写道：“如果你承认你孩子的将来并不在你手中，你就可以有一个更好的人生和更大的家庭。”[8]
我们必须拒绝我们那种虽是好意，却是受误导的灵性决定论。事实证明，这根本不取决于我们。圣经有各种各样的例子，让人看到属灵伟人的孩子成了恶棍，崇高的人出身于受玷污的父母，虽然圣经箴言的智慧（箴22:6）和圣约的应许（创17:7）告诉我们，敬虔的基督徒父母和敬虔的基督徒儿女通常是相辅相成的，我们却必须承认神有主权（罗9:6-18），救恩是一种恩赐（弗2:8-9），圣灵的风随自己的意思吹（约3:8）。正如菲尔斯在《今日基督教》（Christianity Today）杂志上撰文所写的那样，“父母有不信的儿女，朋友有关在牢里的孩子，基因学家的发现，以及希伯来书11章中的信心伟人都强有力地提醒我们这事实：我们养育儿女会不完美，我们的儿女会作出自己的选择，神要充满奥秘地、奇妙地使用这一切推进他的国度。”[9]
纠正一些事
我有时回忆童年，想到自己和我的三个兄弟姐妹现在坚定地与主同行，就感到惊奇，“是什么让我的父母如此特别？”我看了太多遍《成长的烦恼》（Growing Pains）的重播，玩了很多“特库摩超级美式足球”（Super Tecmo Bowl）电子游戏，我从来没有学会喜欢吃燕麦片或蔬菜，我吃饭也并不总是闭着嘴巴咀嚼。我不记得我爸爸曾经找我进行“性教育谈话”（除非我压抑了我的记忆），但我一直知道父母爱我。我肯定，对他们所做的每一件事情，我并不总是笑脸相迎，但我总是想要讨他们喜悦。
他们让我们每周三去教会，每周日去教会两次。他们要我们做功课。他们制定明显的规矩——那种防止孩子们互相伤害的规矩。他们不会容忍任何粗言秽语，我也没有听他们说过任何粗言秽语。我们生病的时候，妈妈一直照顾我们。爸爸对我们说他爱我们。我从来没有在家里发现过色情内容。我爸爸经常在餐桌旁读圣经。我们破坏了规矩就有麻烦，如果我们道歉就会没事。我不记得有很多大有影响力的谈心，但我们知道自己是谁，我们的立场在哪里，有什么期望。如果我可以同样对待我的孩子，我就会很高兴。
我担心有太多年轻的父母过于确信，他们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会使他们的孩子处在一条不可改变的抛物线上，通往天堂或地狱。这就好像我教会里的秘书曾经告诉我：“大多数父母认为他们要不是世上最好的父母，就是世上最糟的父母，而这两种想法都是错的。”有没有可能我们把教养孩童变得太过复杂了？身为父母，最重要的是我们是谁，不是我们做什么。孩子会先记得我们的角色，然后才会记住我们关于看电视和吃饼干的具体规定。
作为父亲，我希望在忍耐、智慧和坚持方面有进步。但我也知道我不能改变我孩子的内心，我不能代替他们做决定。我要为我的内心负责，也必须为教导我的儿女走主的道路负责。但没有必然成功的投入——比如说，正确把家庭敬拜、托尔金的小说和营养组合起来——能够不出意外产生我们希望的产出。我为人父母已有十个年头，我只是在努力忠心，并为我所有不忠心的时候悔改。
我有五个孩子，除了主的恩典，我相信实际上在养育儿女方面，确实只有几件事是没有商量余地的。你这样思想这问题的时候，想想圣经实际上对为人父母是怎么说的。养育儿女几乎不是圣经的主题。除了父母应当教导儿女关于神的事（申6:7；箴1-9），管教儿女（箴23:13；来12:7-11），为儿女感恩（诗127:3-5），以及不可惹他们的气（弗6:4），神并没有提供太多关于亲子关系的具体训诲。具体的细节取决于家庭、文化、圣灵所赐的智慧，以及大量的试验和错误。
有一些方法会破坏我们孩子的一生，但感恩的是，麦当劳儿童套餐并不是其中一样。麦当劳和永远的悖逆并无直接关系。同样，蹒跚学步的孩子在聚会时发出大声、乱写乱画和青少年的时候吸食兴奋剂并无直接关系。有没有这样的可能，就是除了敬虔养育儿女的基本原则之外，其他大多数的技巧和主张只不过是在次要的事情上小打小闹而已。当然，好父母有大量的方法可以让孩子在日常生活中更听话，但即使是沉迷于玩愤怒小鸟游戏的孩子，他刚刚吃完一包糖果，现在正在看本周的第五部动画片，也仍然很有可能不会成为一个反社会者。
我记得几年前曾听过艾力斯特·贝格（Alistair Begg）引用另一个人的话说：“我年轻的时候有六种理论，没有孩子。现在我有六个孩子，却没有了理论。”我肯定是超前了：我只需要五个孩子就用完了理论。
我可能是错的。我的孩子还很小，也许这种没有理论本身就是一种理论。我只知道为人父母时间越久，我就越想把精力集中在做好一些事情上，而不是太过于忙碌做所有其他的事。我想花时间和孩子在一起，教导他们圣经，带他们去教会，和他们一起欢笑，一起哭泣，他们悖逆的时候管教他们，我把事情搞砸的时候说“对不起”，并多多祷告。我希望他们回首往事的时候这样想：“我不确定我的父母当时在做什么，或者他们是否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我一直知道我的父母爱我，我知道他们爱耶稣。”
也许我们内心太过于忙碌，充满惧怕和忧虑；也许我们过度焦虑；也许我们过度投入；也许我们过度养育儿女；也许我们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疯狂，超过本应的程度。虽然我们不能避免在儿女的事情上忙碌——确实这是圣经的命令（多2:5）——但只要多多祷告、有合乎圣经的反思，以及一点常识，我们就能避免因着他们如此担心。
[1] Joseph Epstein, “The Kindergarchy: Every Child a Dauphin,” The Weekly Standard 13/37 (June 9, 2008).
[2] 同上。
[3] Leslie Leyland Fields, “The Myth of the Perfect Parent: Why the Best Parenting Techniques Don’t Produce Christian Children,” Christianity Today, January 2010.
[4] Bryan D. Caplan, Selfish Reasons to Have More Kids (New York: Basic Books, 2011), 165.
[5] 同上，62-65页。
[6] 同上，88页。
[7] 同上，32-33页。
[8] 同上，76页。
[9] Fields, “Myth of the Perfect Par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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