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一个甚好的起点

《创世记》一至三章

有人说“一切优秀的神学都始于《创世记》”。这话有些在理。在《创世记》中，我们看到了神如何开启万物，看到了故事的开始。在《创世记》的前两章，神向我们描绘了一幅绝佳的乐园图景，描绘了美好的生活——事物最初的样子，本该有的样子以及将来还会有的样子。

在伊甸园中，一切都甚好。自然界是好的，有着极致的佳美，万物一派和谐。人的被造——从地上的尘土到创造的顶点——是好的。工作也是好的。没有坏掉的引擎，没有电脑病毒，没有新冠疫情，没有荆棘和蒺藜，没有恼人的截止日期，没有坏脾气的老板，没有笨拙的员工，也没有权术的玩弄；只有在神微笑的荣面下勤勤恳恳的工作。作为神住在其中的圣殿，伊甸园是好的。

然而在堕落以前，即便在这乐园中，有一件事若没完成就不好：人是独居的。在《创世记》一章31节神的宣告之前，《创世记》一章27节描述了有关第六日神对人的创造，而《创世记》二章告诉我们的正是关于这一创造的。

我们并不知道亚当有多孤独或是否他自己感到孤独。经文从未暗示出他心理上的问题。正如我们将看到的，亚当的孤独问题其实是关于另外的东西。但这的确是个问题。经上没有记录亚当向神抱怨自己很孤独。相反，是神自己说亚当独处不好（创2:18）。其他受造物都有自己的配对物。昼有太阳，夜有月亮，水有鱼，天空有飞鸟，地有走兽，但人却没有自己的配偶。“耶和华神使他沉睡，他就睡了；于是取下他的一条肋骨，又把肉合起来。耶和华神就用那人身上所取的肋骨造成了一个女人，领她到那人跟前。”（创2:21-22）这是甚好的。

从起初就有男性和女性

圣经中只有两章描述了堕落之前的创世。诚实地说，我们当中绝大多数人都想知道更多的信息。伊甸园究竟在哪儿？它是什么样的？有怎样的气味？那里的一天通常也是二十四小时吗？亚当看上去有多大岁数？那里的树木看上去有多大年龄？那里有蚊子吗？但关于所有这些我们想了解更清楚的事，值得一提的是：神的确告诉了我们一些细节。他告诉了我们不少有关男性和女性的事——他们如何相同，如何相异，又如何彼此为对方而造。

如果我们要有正确的想法、感受以及接受关于作男性、作女性意味着什么，我们就需要领会到，神并不是随意地赐下了规则来让男性和女性遵守。神对教会中的男性和女性无论赐下了哪些“规则”，它们都不仅是规则，而是反映了神从起初就将我们设计成的那种彼此相异又互补的神形像的承载者。我们一旦理解了《创世记》的前几章，理解了神如何将两性差异和（婚姻中的）两性联合嵌入了受造世界的自然秩序中，就能更好地理解圣经中所有其他有关作男性或作女性的谈论。一切优秀的神学都始于《创世记》，但决不止于此。

一切的起点

《创世记》开篇几章究竟有多少关于男性和女性的谈论？我总结出了十五点。

第一点是，男性和女性都是按神的形像被造的。“神就照着自己的形像造人，乃是照着他的形像造男造女”（创1:27）。不同于所有其他受造物，男性和女性是神形像的承载者。我们就像被放置在受造物中的塑像或标识，向世界见证着神对这个地方的统治。男性和女性作为神形像的承载者，当然也作为生命之恩的共同继承者（彼前3:7）拥有同等的价值和尊贵。夏娃不是次要的受造物，不是次等的存在物。尽管神启示他自己时用的是阳性用语（例如：父、君王、丈夫），但他既不是男性也不是女性。为了忠实于神的启示，我们应当只以神赐给我们的阳性用语来谈论神，但称神为“父”并不等同于说神是男性（尽管在道成肉身中神成了一名男性）。因此，男性并不比女性更高等。男性和女性都被造以在世界中反映神。

第二点是，人既是单数（singularity）也是复数（plurality）。[1]人能以单数的形式被命名为亚当（“男性”而非“女性”），[2]但人又同时包括了男性和女性。人当中既有“他”又有“他们”（创1:27）。圣经有关创造的描述以极为明显的方式说明了性别的差异，以至于我们容易忽视这种差异的重要性。神没有提到诸如身高、头发颜色、气质或是恩赐上的差异。神在起初强调的身份标志就是男性和女性。

第三点是，神要亚当和夏娃共同管理受造之物。他们要共同生养众多，遍满地面并治理这地。神赐福给他们，神告诉他 们要管理各样活物（创1:28）。

第四点是，在这种共同管理中，神赋予了亚当和夏娃不同的任务，并在不同的地方创造了他们。“耶和华神将那人安置在伊甸园，使他修理看守”（创2:15）。亚当是在伊甸园外被造的，他被赋予的任务是耕种和保护伊甸园，而夏娃则要在这种保护之下兴旺。夏娃是在伊甸园里被造的，意味着“和伊甸园内部世界的一种特殊关系。”[3]神创造时赐下的任务——遍满地面，治理这地——同时针对男性和女性，但并非对等。亚当被赋予了更大的体力，尤其适合于耕种土地和打理园子，而夏娃拥有孕育新生命的能力，尤其适合于遍满地面，也适合于园子的群体生活。

第五点是，亚当被赋予了祭司般的任务：维护园子的圣洁。神将这条命令唯独赐给了亚当：“园中各样树上的果子，你可以随意吃，只是分别善恶树上的果子，你不可吃”（创2:16-17）。在修理和看守园子时（创2:15），亚当要负责在地上建立神的命令，并谨守神制定的道德界限。他若顺从这个任务，就会蒙福；他若悖逆，就会遭受死亡。

第六点是，男性先于女性被造。众所周知，保罗禁止女性在教会中教导就是基于这种秩序。“我不许女人讲道，也不许她辖管男人，只要沉静。因为先造的是亚当，后造的是夏娃。”（提前2:12-13）这里的要点并不是“最先相当于最好”——仿佛神在为他的足球队选场地一样。毕竟神在造男性以先，还造了蓝鸟、海狸以及蝾螈。秩序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暗示着亚当在创造叙述中的地位是作祭司和保护者，而夏娃的地位则是受亚当的保护，由亚当的肋骨被造，为支持亚当而被造。

第七点是，女性作为帮助者被赐给了男性。夏娃是从亚当被造的（创2:22），二人在价值上等同；又是为亚当被造的（创2:20），二人在功能上相异。《创世记》一章27节将男性和女性都称作“人”（man），[4]从而在经文中暗示出男性具有领导地位；当第二章谈到夏娃被赐予亚当作他的“帮助者”（2:18, 20）时，则明确表达了这种领导地位。作帮助者并不隐含着“被贬低的价值或地位”这种意思；因为神有时也被称作以色列的帮助者（出18:4；诗33:20，146:5）。Ezer（帮助者）是一个功能性的词，并不具有贬低的意味。正如神有时在自己百姓的身边帮助他们，所以在与自己丈夫的关系中，女性也是帮助者的作用。“起初，男人不是由女人而出，女人乃是由男人而出。并且男人不是为女人造的，女人乃是为男人造的。”（林前11:8-9）

我们容易认为亚当的内心是孤独的，并将“帮助者”解释成类似于安慰者和伴侣。这个词可能有这方面的意思。加尔文说，夏娃是神赐给亚当的礼物，来“帮助他过上好生活。”但“帮助者”这个词不能脱离创造命令更广泛的关注。人独居不好，是因为人靠自己无法“生养众多，遍满地面”（创1:28）。这里，我们再次看到了男性和女性之间有序的互补性。原本可以有另一个男人来帮助亚当耕种土地，可以有另一个男人让亚当获得人际关系上的舒缓和活力。神原本可以赐给亚当一把犁头，或是几头耕牛，或是一群男性朋友——所有这些都会很有用，甚至很令人愉悦。但所有这些都不是适合于“生儿育女”这项关键任务的帮助者。如果人要管理全地，就必须要有一个男人在园子里劳作，以及一个女人来作他的配偶。

第八点是，亚当被神委以为每样活物命名的责任。经上告诉我们，神只让亚当来行使这种管辖权（dominion），而亚当在夏娃被造以先就已能够履行这项责任。亚当曾两次为夏娃命名（2:23，3:20），这表明了他的领导力。其余的受造物，包括夏娃，从亚当那里获得自己名字的同时，也从亚当开创性的劳作和权柄那里受益。

第九点是，亚当和夏娃是以不同的方式被造的。《创世记》一章将男性和女性的被造描述成是一种一般性的创造活动（1:27）。然而，当我们查考《创世记》二章中近距离的叙述时，却发现神以不同的方式创造了亚当和夏娃。主耶和华用地上的尘土造了亚当（2:7），却取了亚当的一根肋骨造了夏娃。不出所料，亚当被赋予的任务是照料他所出自的土地，维持它的健康与活力，而夏娃的任务则是帮助她所出自的亚当。他们各自的被造方式暗示着他们在更广阔的世界中将要做的特殊工作——亚当要建立外部产业世界，而夏娃则要养育从她这位帮助者而出的内部家庭世界。

第十点是，“男人”和“女人”这两个名称暗示着相互依赖的关系。在《创世记》二章23节中，亚当说：“可以称她为女人[woman/ishah ]，因为她是从男人[man/ish ]身上取出来的。”感谢神的护理，英文中“男人”（man）和“女人”（woman）两个单词恰好体现了希伯来文中这两个单词（ish和ishah）之间的关联。当有人拙劣地造出了交叉式（intersectional）的新词：把woman改成womxn，把women[5]改成womyn，当这样做的时候我们也失去了十分重要的东西。我们再也无法从文字上识别出女人由男人而出，男人不可逆地与女人连结。“然而照主的安排，女也不是无男，男也不是无女。因为女人原是由男人而出，男人也是由女人而出。”（林前11:11-12）

第十一点是，在婚姻中，是男人要离开家与妻子结合。根据我们到目前为止所看到的，我们预料的是妻子要离开家与自己的丈夫结合。男人不是先被造吗？男人不是园子的看守者和园中一切的保护者吗？男人不是用权柄给女人命名吗？当然应该是帮助者离开自己的家和自己的丈夫结合。但经上告诉我们的却刚好相反：男人要离开自己的父母（创2:24）。我们若认识到性别差异并非关乎着首先和其次，而是关乎着自然秩序和设计，这就说得通了。从家庭发散出来的伊甸园内部世界，是由夏娃的帮助和养育塑造的。夏娃以独特的方式塑造和促进了情感的亲密和交通。同样，在关系的意义上（即便不是在地理或法律的意义上），家庭对女人而言比对男人而言更具优先性。

甚至到了今天，我们难道不也看到这是事实吗？女儿结婚时，父母更多是得到了一个儿子而不是失去了一个女儿。儿子结婚时，父母则更多是失去了一个儿子而不是得到了一个女儿。当然，这条原则并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不过即便当新娘和新郎都来自健康美满的家庭，与新郎相比，新娘也几乎总是和自己的原生家庭保持着更好的关系。《创世记》的描述并不是在告诉男人要抛弃自己的原生家庭，而是在告诉我们这方面一些重要的事：关系的纽带通常是由女人来建立并维持的。

第十二点是，男性和女性来自一体也要合为一体。夏娃是亚当骨中的骨，肉中的肉。男性和女性都是以同样的材料被造而成，也是为彼此而被造的；并不是一方溶入了另一方，而是双方合二为一。婚姻必须且只能发生在一位男性和一位女性之间，因为婚姻并不仅仅是两个人之间的结合，还是互补的一对男女的重聚。正如加尔文所说：“神从亚当里面取了一根肋骨，这样他便能以更大的爱心来拥抱自己的另一部分。”亚当失去了一根肋骨，但他得到了一份更丰盛的赏赐，“因为他得到了一位忠心的生命伙伴；如今他看到，曾经不完美的自己，在自己的妻子里完全了。”[6]

第十三点是，亚当被视为夫妇二人的头和代表。神最初是向亚当发出了那条有关分别善恶树的命令（创2:16-17）。即便是夏娃受蛇的试探而犯下了最初的罪行，但神首先是对亚当说了这些（3:9）。主耶和华呼唤亚当，问他：“你在哪里？”因为亚当被指定为首领和代表。《罗马书》五章无可争议地澄清了这一点：“这就如罪是从一人入了世界，死又是从罪来的；于是死就临到众人，因为众人都犯了罪。”（5:12）换言之，人类的联合首领（federal head）是亚当而不是夏娃。

第十四点是，亚当和夏娃以不同的方式，在他们各自的基本责任范围内经历了咒诅。在堕落中以及作为堕落的一个后果，神所设计的男女互补被扭曲了。被迷惑而犯了罪的夏娃，做这一切时是独立于亚当的，而亚当则抛弃了作为首领应负的责任（创3:6）。当夏娃犯罪时（3:1-5），他随从夏娃一同犯罪（3:6），随后又责怪神当初将夏娃赐给他（3:12）。亚当的罪不仅仅是违背了神的命令（2:17），还抛弃了自己作为家庭的头应负的责任、胆小怯懦，受自己妻子的影响而不听从神的话语。

于是最后，男人和女人都因自己的悖逆而受到了惩罚。对男人而言，他独有的领域——耕种之地——受到了咒诅（3:17）。从此以后，他必须对付荆棘和蒺藜（3:18），必须汗流满面才能糊口（3:19）。对女人而言，她独有的领域——生育儿女——将承受咒诅的后果（3:16a）。从此以后，生育的神迹和恩赐将伴随着疼痛和痛苦。严格来说，只有蛇和地，并不是男人和女人受到了咒诅，但一切受造之物都承担了堕落的后果。男人和女人都在各自独有的责任领域遭受了挫折。

第十五点是，亚当和夏娃之间关系的完整性被咒诅撕裂了。神对夏娃说：“你必恋慕（desire）你丈夫，你丈夫必辖管你。”（3:16b）恋慕这个词的意思并不是那种浪漫的恋慕，仿佛神咒诅夏娃的结果是让她变得需要一个男性。相反，恋慕指的是对辖管的恋慕。与它对应的希伯来文单词在《创世记》四章7b节也有出现：“……罪就伏在门前。它必恋慕你，你却要制伏它。”三章16节中的恋慕和四章7节中的恋慕显然是同样的意思。这两节经文文字上的明显相似表明了这一点：

三章 16b 节 ：你必恋慕你丈夫，你丈夫必辖管你。

w'el–ishek tishuqatek wehu yimshal–bak

四章 7b 节 ：它必恋慕你，你却要制伏它。

w'elek teshuqatu w'atah timshal–bo

正如罪想要辖管该隐，被罪玷污了的夏娃也想要辖管自己的丈夫。神对亚当说，你既听从妻子的话，就要承担应有的后果，她必试图掌控你（3:17）。

亚当这位有罪的丈夫也试图辖管他的妻子。女性从属化（subordination）本身并不是神对夏娃的审判。正如温汉（Gordon Wenham）提到的一个事实：“夏娃从亚当被造，是亚当的帮助者，并两次被亚当命名（2:23，3:20），这表明了亚当对夏娃是有权柄的。”因此，亚当在16节中的辖管“代表着严酷的剥削式征服。”[7]无论在何种情况下，当丈夫压制或苛待妻子时，都不是在反映神的设计，而是在邪恶地扭曲神的设计。原本以互惠的领导者和帮助者为标志的婚姻关系，变成了有罪的反抗和辖管之间的斗争。神为男女彼此设计了性别差异；罪却利用这种差异，使男女彼此为敌。

总结

若要理解作男性或女性意味着什么，《创世记》头三章再怎么强调也不为过。显然，《创世记》并未对男性和女性发出严苛的命令，也没有为男性和女性规定很多必须的事项，只是列出了神表明的许多模式和设想。我们可以思考一下，男性和女性在被造时各自被赋予了能力，而不是被严严地约束。男性的主要呼召是“为受造物命名、治理、分类及管理。”夏娃的主要呼召则是“填充、荣耀、生成、建立关系，并带来新生命。”[8]尽管这些呼召的确在婚姻中得到了独特而有力的表达，但《创世记》一至三章所教导的功课并不是只针对于已婚的夫妇。圣经开篇的几章所确立的性别差异和互补模式，将在圣经余下的部分被实践、应用和捍卫。

“符合圣经的男性和女性角色”这一表达经历了一些艰难的时刻，或许有些伤害是自找的。但最好的情况是，符合圣经的男女角色不外乎就是喜乐地运用神在伊甸园中为我们所设计的一切：男性和女性按神的旨意而劳作和帮助、保护和兴盛、离开和恋慕、遍满地面和治理全地。这就是神在第六日结束时所看到的：一切都甚好。